TeresaK: 愿赌服输

4月的一天，我在开车经过中文学校停车场的时候，恍惚间瞥见窗外走过一个人，很像是几年前离开教会的朋友M. 

M是香港人，煲得一手好汤，经常周五查经班查经结束，M就招呼大伙来喝她煲好的汤，M做菜也是一把好手，人长得清秀苗条，个子比我这武汉人还要高一点，因为我俩年纪差不多，M就经常邀请我去她在尔湾的家里喝汤去，我自己做饭拿不出手，所以有这个机会吃到家常广东菜，那就经常去蹭吃啰。

M有一个十来岁的儿子，他俩租一个两层的公寓，有时候正和M在厨房吃着聊天，就看见二楼走下来一个墨西哥中年人，模样忠厚老实，冲我们点点头，M第一次介绍说是她的男友时，我简直大吃一惊！

因为在我的心目中，苗条修长而且还是州大会计专业毕业的M，有着一份体面的会计工作，无论如何也是和这个其貌不扬胖胖的开出租车的老墨很不般配呀！

M却说，他俩已经同居了十年了，当年她去车行买车，就这样认识了当车行销售的他，加上自己当时也刚来美国不久，拖着一个两三岁的儿子单亲妈妈很难的，而这个老实巴交的老墨对她巴心巴肝，还帮着她带娃，让M这个要强的女人，硬是完成了州大拿到了会计本科学位，M还是很感激的，如今M能够做一份不错的会计工作，而她男友却因为没有一技之长而不停丢工作，开着出租车收入也是时有时无收入即低也没有保障，不用说，房租和基本家用开销也是只好由M扛起来，男友帮补不了多少忙的，M这个要强的女人，也越来越忍不下去了。

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M身为单亲妈妈，和男友同居十年也不肯结婚，是不是也是因为，男友经济上毫无安全感的原因呢？男友连房租都要靠M来付，自己却天天睡觉睡到中午才起来，出门兜生意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完全不上心，让M不得不过着paycheck to paycheck的日子，而且捧着手里的饭碗再不满意也不敢跳槽，M糟心透了，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焦虑，开始和教会小组的很多其他人吵架，和教会的长老吵架，和男友和儿子吵架。身为护士，我也明显地发现M这种都已经开始算是有mental疾病了吧。

慢慢地，喝汤也变成一件不太愉快的事了，因为一边喝，一边得听着M用高亢的嗓音愤怒骂着教会的这个那个，听得我坐立不安，因为她骂的这些人也都是我的好友，我既不想附和着骂，也不想听她骂，并且也对这种次次都把负面垃圾倒过来感到越来越不舒服了。

渐渐的我俩也就一点点疏远了，不久由于M又一次和教会长老和小组的朋友们再起冲突，M再也不来教会了，她人不来教会了私下却是照样找我一起去hiking的，所以每隔一两个月，我俩还是有机会约着一起去奎尔山小径聚聚，一起结伴行山。

2011年那一阵我参加了OC一个最大的行山组织，所以M找我一起行山我很是热衷的，加上，平时在教会也看不见她了，心里还是有点惦记这个昔日闺蜜的。M一边走路一边和我聊天，告诉我老墨男友早已搬出了分手了，告诉我12岁的儿子有多么不省心天天为了打游戏和她打架，她不得不每天都把电脑拔下电源放车里带去公司上班，儿子愤怒极了，居然有一回儿子还懂得打911，叫了警察上门来抓妈妈！真是一地鸡毛呀哪头都是包！

那一年我的日子也不好过，和老公分居了大半年，感觉婚姻是一件奢侈的华服，我是不是也不配穿？！

M每次都嘲笑我：是我我肯定不会嫁这样的男人的，和你结婚的时候他是不是即没买自己的房子，连车子都还是lease的？是。他是不是连个钻戒都没买就买了个婚戒你就嫁了？是。

M当时登记了几个约会网站，经常告诉我，很多条件很好的男人来回复，来信太多害得她经常挑花了眼，比如其中一个在纽约的富豪，就专门飞来西岸见面，可是人来了却是住在比华利山庄的朋友家，要让她开车两小时去相见。约会了几次M感觉很良好，连我都开始感慨说将来你要是嫁到东岸去，咱俩以后见面可不容易了啊！

过了一阵，东岸富豪没了下文，M又开始约会一个新港滩富豪，这一个总算没有异地谈恋爱的麻烦了，不光自己有大耗丝，还是邮编在新港滩这样的着名富豪区的！M决定花功夫搞定！还别说，M高挑苗条，又勤快会做菜，我觉得她搞定新港滩富豪那还有难度吗？总之接下来的几个月，M逐渐和我断了联系，也许是在忙着谈恋爱？我无暇顾及，因为我自己也在努力地和老公一起决定把婚姻再继续进行下去，不久老公终于又搬了回家，我俩有商有量地决定把这个吵吵闹闹的婚姻合同再次延期下去！

又过了好几年，至于M，前一阵听另一位好友L说，有一次在尔湾一个活动上看到她了，L跟M买了她传销的化妆品，M还差点推销给她一个1000美金的包医百病的毛毯子。

啥？M也终于走向传销这条不归路了吗？据L说M依然是单身，还是很漂亮，也还在寻找她的富豪之路上继续寻寻觅觅着。

记得在哪里看过一个小故事，就是说两家蛋糕店紧挨着开，一家种类齐全口味繁多，一家种类简单选择有限。结果却是后者的生意反而更好，原因就是在第一家店里大家都花了太多时间做选择导致客单量降低。这个故事传递给我一个道理：有的时候有限是一种美好。在有限当中，我们把选择权让渡出去，甚至是一种信任感的收获。

比如吃这个事情吧， 听说京城里有些私房菜搞饥饿营销，从不提供任何菜单，从头盘到甜点你压根不用选，只选价钱就可以了，我觉得这个其实挺对我胃口的，因为对不懂美食的我来说，饕餮大餐不是暴殄天物吗？论菜好不好吃这一点对我那就是个玄学，你说它很好吃我就会说耶真好吃！你要说这个很一般，我就会说可不也太一般了！去餐馆我一向乱点，而且多半会建议带我来这家馆子的朋友：不如你帮我点了吧。所以朋友们都还蛮喜欢和我一起聚餐，因为我总是让渡出我的选择权，不挑剔也是一种优点，尤其是你被那些点菜非常挑剔的人摧残过后，你就懂得我的好了！

最烦的是请客的时候有人愿意花半小时盯着菜单，仿佛在给菜单开光，结果看了半天菜单慢吞吞来一句：“算了，你将就点吧。”一幅今天我就委屈了凑合凑合吃了的潜台词。

听到这样的话，我是不是该挤出笑容来告诉自己：无妨，这只是选择太多背的锅。如果是个不上菜单的私房菜菜馆，由不得你说了算对吗？上啥吃啥没啥不好的，还省的浪费时候来作选择。

从小老师们都告诉你选择是无限的，你的人生有各种可能性，却少有人提起每一次选择都是一场劳动，每一种可能性的人生都是旷日持久的战争。所以我们应该把机会都牢牢抓在自己的手里，认为自己有完全的需要，为自己人生每一秒负责的义务，好好选，精挑细选！

当然，任何一种生活方式都是没有原罪的，有人喜欢一手掌控自己人生中每一个节点的选择权，就有人喜欢走心而不走脑，尤其是在感情的世界里，我更喜欢把选择让渡出去，就让自己做一个不太懂得计算前因后果的人，一个拨不动算盘珠子的人，也没啥不好。

谈感情的时候还在没忘记计算那就挺无趣的了，因为人谈恋爱是为什么呢？不就是用一部分的自我换他另一部分的自我么，是甜蜜的交易，是我可以讲价你可以打折，我们通通把自己变卖，有时限时打折，有时奇货可居。

而要说底线，当然是有底线的，打折也还有个度，限时总该有个时。当你我二人的这桩甜蜜交易达成了合同的时候它就叫做婚姻，在这个交易里经常甲乙双方并不是能够一摸一样地赚到对方的便宜的，谁爱得更多谁吃亏啰，不过，so!

我很享受把选择权交给别人的生活，我觉得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信任，正如我把理发的工作交给放心的发型师Tony哥，他说剪啥型就剪啥型，我点菜就图省事让招待自己推荐，谈个恋爱吧，我就喜欢让别人做主，就像吃私房菜一样：如果我让你成为了感情的主厨，我会吃你做的每一道菜，那便留给我五星打分的权利就好。

是有多爱你，才会把选择权交给你，是有多被爱，才会让每一个选择闪闪发光恰到好处，不会过剩，也不会空白。

我们的选择足够精准，就不怕有限，因为选择和时间一样，是你若珍贵，它便珍贵的东西，是珍贵的东西就肯定不是多项选择。我的选择肯定不如M多不过没关系，我能得到的，不管是什么我也愿意捧在手心里宝贝着，它就是珍贵的。

问号是氢气球，句号是海底针，你总想飞到天上，也想知道，一会儿回到哪，实在飞了上去却回不来，那也愿赌服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