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谢尼埃
——献给尼∙尼∙拉耶夫斯基
普希金作
陈殿兴译
译者小引
安德烈∙谢尼埃(Chénier ,André 1762—1794 )是法国诗人,记者。积极参与法国大革命,属温和派,在刊物上为吉伦特派辩护,审判路易十六时为路易十六辩护,因而引起雅各宾派政府怀疑,以与君主制势力勾结的罪名于1794年7月26日(热月7日)被处死。《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说:“一般认为他是18世纪法国最伟大的诗人,作品大多在他死后25年才发表。谢尼埃不但影响了19世纪整个诗坛,而且他的政治斗争和传奇式的英勇牺牲使他成为欧洲英雄诗人的象征。”翁贝托∙焦尔达诺作曲、路易吉∙伊利卡作词的歌剧《安德烈∙谢尼埃》自1896年在著名的米兰拉斯卡拉歌剧院( La Scala Milan)上演以后,一直在世界各地上演,经久不衰。2015年,中国国家大剧院与英国皇家歌剧院合作,这部歌剧首次在中国国家大剧院首次演出。网上可以找到报道和照片。
普希金十分赞赏安德烈∙谢尼埃的诗,据俄国学者研究,他曾把安德烈∙谢尼埃的四首诗翻译或改写成俄文。[1]在俄国文学里,据我所知,除了普希金以外,巴拉滕斯基、费特、勃留索夫等大诗人也都曾经翻译过他的诗。
普希金也十分钦佩安德烈∙谢尼埃的英雄气概。这首诗再现了安德烈∙谢尼埃就义前夕的思绪,塑造了一个英雄诗人的形象。
安德烈∙谢尼埃是被独裁者杀害的。法国大革命遭受的挫折并未使普希金失望。正如他在诗中借安德烈∙谢尼埃之口所说:
我们推翻了国王。我们却选举屠夫
和刽子手当了国王。唉,可怕!唉,可耻!
可是神圣的自由啊,
纯洁的女神,这不能怨你⋯⋯
诗人相信“自由”还会回来,他说:
你还会回来的,带着复仇和光荣的使命,
你的敌人还会倒下去
普希金相信自由最终必将胜利。他是正确的:法国人民前赴后继经过一二百年的奋斗终于得到了真正的自由。
现在有些人看到利比亚、埃及等国推翻独裁者之后出现一些动乱就马上告诉我们不如当初不推翻独裁者。在这一点上,他们远远赶不上二百年前的普希金。这也就是普希金之所以成为令人万世景仰的大诗人原因之一。
普希金这首诗是在他被流放南俄期间写的。在诗里,有些地方,他借题发挥,抒发自己的胸臆。他在给朋友的信里曾提到这一点。
从“欢迎你,我的星辰!”到“阴暗的暴风雨必将消逝!”,被书报检察官删掉,在杂志上发表时用四行删节号代替。1826年这段诗被冠以《纪念12月14日》题目以手抄形式在民间流传——12月14日是俄国十二月党人起义被镇压的日子。其实这首诗是十二月党人起义半年前写的,题目是传抄者擅自加的。1827年,沙皇政府查获后,对普希金立案审查,普希金不得不在1827年一年之内为自己辩白四次。1828年结案,决定由警方对普希金加以秘密监视。
除了普希金写的这首诗以外,20世纪大诗人茨维塔耶娃也写了一首以安德烈∙谢尼埃的名字为题的诗(译文见《新大陆诗双月刊》2005年10月第90期)。
雖然憂傷,被囚,可我的竖琴
仍然要歌吟……。[2]
正当世界用惊讶的眼光
注视着拜伦[3]的骨灰盒,
拜伦的亡灵在但丁身旁
倾听着欧洲竖琴的挽歌,
另一个亡灵在召唤着我,
他早就在那苦难日子里
没有哭丧也没有挽歌,
从断头台走进了墓室。
爱情、树林、恬静的歌手,
我要在你的墓前献上一束鲜花。
陌生的竖琴响起来了,
我要歌唱。听众只有你[4]和他。
疲倦的刽子手又举起了大斧,
召唤着新的牺牲品。
歌手已准备就义:沉思的竖琴
最后一次为他歌吟。[5]
明天行刑,民众又可以大饱眼福;
可是青年歌手的竖琴
在歌颂什么?它在歌颂自由:
它至死没有改变自己的忠贞!
“欢迎你,我的星辰!
我歌颂过你天仙似的容颜,
当你在风暴中升起,
当你的倩影像星火一样闪现。
我歌颂过你神圣的雷电,[6]
当它摧毁了可耻的堡垒,
把古老的专制政权
变成了灰烬和耻辱;
我看到过你的儿子们的无畏勇敢,
我听到过他们生死不渝的盟词,
听到过他们那气壮山河的誓言,
和他们对专制独裁者的无畏回答。
我目睹过他们像滚滚浪涛
把一切都卷走冲垮;
热情的人民喉舌兴高采烈,
预言大地开始获得新生。
你睿智的天才已闪现出光华,
神圣的殉难者的英灵
进入了伟人祠,万世留名;
骗人的外衣被剥去,
腐朽的王朝现了原形;
枷锁脱落了。法律
依靠着自由宣布了人人平等,
我们高呼:“无比幸福!”
唉,可悲!唉,痴人做梦!
哪儿有自由和法律?只有
屠刀在统治着使我们受苦。
我们推翻了国王。我们却选举屠夫
和刽子手当了国王。唉,可怕!唉,可耻!
可是神圣的自由啊,
纯洁的女神,这不能怨你;
在狂暴的民众盲目冲动时,
在疯狂的民众卑鄙肆虐时,
你离开了我们;你治愈创痍的功能
被血腥的帷幕遮住;
可是你还会回来的,带着复仇和光荣的使命,
你的敌人还会倒下去;
民众曾经品尝过你的圣洁醇醪,
仍然希望再度畅饮;
他们急不可待,如火烤火燎,
上下求索,到处找寻;
他们一定能找到你。得到平权的庇荫,
在你的怀抱里,他们将得到甜美的休息;
阴暗的暴风雨必将消逝!
可是我看不到你们了,光荣快乐的日子:
我被判处死刑,只能活几个小时。
明天行刑。刽子手将得意洋洋,
抓着头发把我的头颅提起来
给冷漠的庸众观赏。
别了,朋友们! 我的尸体将被胡乱抛弃,
不会安葬在那个花园里,在那里
我们曾探讨学问,畅饮欢宴,悠然自得,
曾说过我们死后尸体要埋在那里。
不过,朋友们,如果
你们怀念我是真心实意,
那就满足我最后的嘱托 :
请你们偷偷地为我的命运哭泣;
千万不要让眼泪引起怀疑:
你们知道,我们这个时代哭泣也有罪:
如今连为亲兄弟也不敢掉眼泪。
还有一个祈求:你们上百次听过我的诗,
那是我的飞逝思绪的结晶,
那是我的青春年代各种各样的憧憬。
那是我的希望和理想,
那是我的眼泪和酷爱。朋友们,这些诗章
保存着我的整个生命。我祈求你们
把无辜缪斯的礼物搜集起来。
上流社会的苛评者和傲慢的空谈家
将不会理会它们。唉,我的脑袋
过早地被砍掉;我的不成熟的天才
没有创作出崇高作品来扬名世界;
人们很快就会把我忘掉。可是,朋友们,
你们如果爱怜我的亡灵,就把我的诗稿藏起来,
等暴风雨过后几个悼念我的好友
偶尔聚在一起读读我虔诚的诗作,
久久地听着,然后会说:这是他,
这是他的话。我会忘却沉睡,离开墓穴,
走出来隐身坐在你们中间,
听着朗诵,为你们的眼泪所感染……
也许还会为你们的爱感到安慰;我的女囚[9]
可能也会脸色苍白怀着悲戚倾听爱的诗篇……”
柔情的歌突然停止吟唱,
年轻诗人低头沉思遐想。
他的青春岁月带着爱情和惆怅
从他眼前掠过。美人销魂的目光,
歌声,欢宴,火热的夜晚,
一切都复活了;心飞向远方……
诗句像泉水汩汩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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