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严,你搞错了,他哪里会站在乡长后面,那是他的画像挂在乡长后面。”
听小个子这么一提醒,大块头劲头更足了,“噢,你的画像,你有画像,照这么说,你一定是共产党的大官了?噢,你好,你好,大首长,你好。感谢你,感谢你。”“不谢,不谢。为人民服务是应该的。” “你好,你好,应该感谢你们,你们共产党的政策好呀。都是你们这些首长,制订了这么好的政策。”斯大林很开心,居然有人在夸奖他。在天上也有人在歌颂他。总算有人歌颂他了。“哪里,哪里。不谢,不谢,不客气,为人民服务是我们的责任,站一会,不慌走,再多聊一聊。我就是爱和老百姓在一起,特别是农民兄弟,我更是愉快。” 他们真是一见就熟,两双手握得紧紧的,一直没有松开。
“是啊,60年那阵子,我家死了三口人。连我那三岁的儿子也饿死了。”老张不由得回忆起来,“唉,不提了,都过去了,还是你们共产党的政策好。搞包产到户,我们再也不挨饿了,你们共产党救了我们,救了我们全家。谢谢,谢谢,谢谢共产党,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一边说一边紧紧握住斯大林的手。“不谢,不谢。”斯大林嘴里说不谢,心里可是讨厌透了,这个老头子,修正主义农民,真是冤家路窄,怎么想起来跟你握手的。他想抽回手来,但又不得不继续握着,总得有个领袖风度呀。“谢谢,谢谢,谢谢共产党的好政策。”“不谢,不谢,不客气,不客气。”斯大林的微笑开始转向尴尬,转微笑为苦笑。他还得和蔼,亲切,谦虚,他又控制不住,同时又表现出愤怒,仇恨,窝囊。斯大林的脸犹如一盘沙拉酱,难以分辨,捉摸不透。哪怕再高级的演员,也不能不佩服他那丰富多彩的面部表情。这边还在握手,后面那个瘦高个老头也走过来了,“你好” “你好,老同志。”斯大林感觉这老头挺面善的,他又渐渐恢复了先前的热情,“你是从中国来的吧?” “是的,是的,我是从中国来,你老记性真好,还能认得我。” “你叫,你叫什么来……” “噢,你不记得了?我的名字还是你起的呢?” “什么?我给你起的名字?”斯大林心里又一阵暗笑:这老头也不简单,也挺会拉关系。行啊,何不趁此机会收几个心腹,也不至于太孤立。
“噢,可能,很可能,那是几十年以前的事了,二战时期,有不少中国孩子在苏联的国际儿童院,我对他们很关心。”
“不,不是二战时期,是最近,你到了天上以后,就是刚才,你给我起了名字。”瘦高个儿一本正经地提醒他。
“什么,刚才?刚才我给你起名字?怎么轮到我给你起名字?” 斯大林又一次糊涂了。
“哎呀,你真是贵人健忘,你才起过名字,怎么就忘记了呢?你想想,慢慢想想。”
斯大林感到莫名其妙:“你老人家说的什么。我一点也不明白,你,你叫什么名字?我给你起了什么名字?”
“嗨,我就是那个黑手呀。”
斯大林一愣,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你,你就是那个,那个什么……那个那个什么……”斯大林愉快的心情一下子没有了,但他还不能立即转过弯来,实在不好意思。难以用最狠的语言来说话,所以连连几个“什么,那个”,你想,这面对面,肉脸对肉脸,笑脸对笑脸,实在难以说出难听的话来。
好在武里挺直爽的:“对,我就是那个黑手,那个支持小岗村的黑手。” 接着他把两只手举得高高的,依然是笑容满面:“同志们,你们看我这两只手,黑不黑呀?大家看到了吧,我这两只手是不是黑手?”虽然没有回答,但是却响起了一片笑声。望着颇为风趣的武里,大家笑得非常开心。
“大家看看,我这手是黑的呢?还是白的呢?吆,这手心嘛,还是挺白的,对吗?” 武里翻了一下手,“这手背嘛,可就不白了。这手背嘛, 还真是黑不溜秋的呢!斯大林没说错,他说得对,很精明,有判断力,从他站的位置看,就必然得出黑手的判断,完全正确。”
武里的话固然风趣,可是笑起来的人却不多,更多的人感到吃惊:这武里怎么回事,他不骂斯大林,却赞扬斯大林?怎么回事?怎么帮他的敌人说话。难道这就是爱仇敌?不对呀,沉思,沉思,更多的人陷入了沉思。斯大林也属于笑不起来的人。但是他却不属于沉思的人。武里越表扬他,他越感到压力,他甚至感到恐怖。武里表扬到最后一句,他已经是头皮子发麻,极不舒服,身上好像已经起了鸡皮疙瘩了。他想:“哼,看来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这老头可不是凡人。” 武里如果真是骂他,真是批判他,他会感到很自然,很正常,他会很熟练地应付过去。可是武里偏偏不骂,反而表扬他,这个斗争方式就很不寻常。唉,这老头还真复杂,真有点深不可测!这是什么打法?这也不是刘适奇的糊涂战,这叫什么战?表扬战?精神战?神经战?还真是搞不清什么战,不能知己知彼,怎么能胜利呢?唉,不想了,想不出来,干脆不想,管他什么战,我也要冷静,沉着气,以不变应万变。哼,我一个大国领袖能怕你?我斯大林是好惹的吗?我将作好一切准备,准备战斗!可是他心里还是犯嘀咕,还是冷静不下来。
这时,那两个农民模样的人也把脸转过来,他觉得他们先前的和善没有了,他觉得他们心怀恶意。要帮着武里来对付他斯大林。斯大林感到孤立。三比一,打起来我肯定会吃亏,万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那可是无颜见格鲁吉亚父老乡亲了。他想,事不宜迟,我还是主动出击,以攻为守,先发制人吧。不等对方动手,我要兵贵神速,打他个措手不及:“你们,你们想干什么?想打架吗?你们以为人多就可以行凶吗?我,我不怕,老实说,我一个人打你一万个。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我打败了希特勒!你们能比希特勒还厉害吗?连希特勒都是我的手下败将,你们行吗?不要以为这里没有政府,也没有法律,就可以胡来,这里有天条,有天条。打人要进地狱的。”
武里挥挥手,示意两个伙伴继续向前走。然后回过头来,依然笑容满面:“不怕,不怕,不要怕,没有什么,没有什么。不要担心,镇静,请镇静。冷静,再冷静。先消消气,别激动,你不用怕,放松点。放心吧。我们不会跟你打起来的,我们不打算用你的手段来对付你,不会的,你太小看我们了。你一贯用斗争的方法,用仇恨的方法解决问题。那是初级方式,初级的解决矛盾的方法。不得已是可以用,可是我们已经走过了那个阶段。我们现在很少用了。我们已经不是弱者了,今天,我们完全可以用爱的方式来解决矛盾。我们已经有这个力量,我们也有能力用爱,用握手来解决问题。运用民主的办法,说理的方法,去解决冲突;从长远的效果看,爱比仇恨好,用爱解决问题,可能需要的时间长一点,但是没有那么多后遗症;用仇恨解决问题,后遗症太多,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用恨,会使你用力过度,一次仇恨,造成长久的斗争,长久的仇恨,甚至世世代代的仇恨;损失太大,划不来。我也希望你能多思考,多想一想,有没有比仇恨更好的办法。你可以比较比较,古今中外这样的例子很多,成功的事例很多,仇恨能成功,爱也能成功,你最好反复比较一下。我想你也会找到更好的办法。不要急着斗争。沉着气,慢慢来。说不准慢比快好。慢比快更快。我等着你,我可以帮你,我们可以互相帮助,我等者你。”然后,武里还是笑眯眯地向前走去。斯大林开始发呆,毫无表情站在那里发呆……
细心的读者,你注意到了吗?斯大林终有了变化。他可是第一次发呆。这和过去完全不同。过去是斗争,是激动,是烦恼,是仇恨,是傲慢,是狂妄。今天却不一样了,一个新的变化已经产生了。这说明:人是可以变化的,就看你能不能讲到点子上,就看你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切入口,能不能触及到利害之处。斯大林刚愎自用一辈子,想改变谈何容易,而且也不是三次两次就能改变的人。但是路还是有的,社会的各种关系造就了斯大林,当然就可以用各种关系去改变他。不要放弃努力。要知道即使一点点变化,都会对人类世界产生巨大的效果。
不过,这件事也不是那么简单,这件事的背后大有文章,按照斯大林的观点,这武里是个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是斯大林的敌人,阶级敌人,阶级敌人爱斯大林,怎么可能?这不符合阶级斗争观点。但是,人间还有一种思想,耶稣说过,爱你的仇敌。阳光照义人,也照恶人。没有想到,武里无意中符合耶稣的思想。其实,武里没有考虑那么多,他想得很简单,用爱,友好的方法处人,从关心,帮助出发,可以交朋友,可以化解矛盾,比起用仇恨处事,要好得多。从长远的观点看,化解一个矛盾比制造一个敌人要好。比制造世世代代的仇恨要好。
有人说,这有点像普世之爱,但是,究竟有没有普世之爱?还是只有少数人有?我想,不急,还是想想吧。又有人说,这种超阶级的爱,是不可能的!啊,究竟谁对?我看还是让我们的上帝----读者下结论吧。
武里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他猛然一顿:啊,这不是适奇同志吗?他惊呆了,就在同时,适奇也看到了他。注意,两个包产到户的头子见面了!经历了世上的狂风暴雨,尝尽了人间的酸甜苦辣。他们俩,就在这个特别的地方,以这种特殊的方式;一对难兄难弟,居然见面了!两个人的脸部表情骤变,突然间,怀着十分的激动,还有二十分惊讶。更多的是关心和心疼,甚至还可以看到一分微笑。眼泪刷地一下,同时从四只眼里涌出,四只手,四只微微颤抖的手紧紧地,紧紧地握在一起:“你好,老首长,我来看你啦。还好吗?老首长,可苦了你啦,可是苦了你啦。同志们都在想念你啊。你是怎么熬过来的啊。你是怎么受得了的。”武里的声音在颤抖,身子也由不得颤抖。一滴接一滴的泪水,不停地流在四只手上。“同志们都好吗?”“好,都很好。大家都在担心你,放不下心啊,你太苦了,你太苦了。我们都没能帮得上你,实在对不起啊。对不起你……”武里擦了擦泪水糊住的眼睛,虽然在哭,却也增加了一点微笑:“不过这阵子好多了,事情居然出现了转机;持有我们这个看法的人多起来了。你想想看,生产老上不去,谁不愁。怀疑在增长,思考在深入,我们居然也成了多数。按我们的想法干,生产上爆发的力量太大了,简直惊人。老百姓的日子迅速改变!”
“真的吗?”刘少奇眼睛一亮,嘴巴一张,“你们干得比我好啊,真的成功了吗?我多么想亲眼看一看,亲眼看一看啊!”刘适奇仿佛看到了大地上的变化,他沉浸在极大的兴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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