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经卫: 双十节

和日本启蒙领袖福泽谕吉一样，袁世凯，也曾经出现在货币上。更牛的是，袁世凯是被刻在了银元上。这种货币，被称为袁大头。结果，不少人把它戏谑成“冤大头”。

我一直觉得，也是一语成谶，袁世凯可能是世界上最冤的冤大头：当时袁世凯劝退清室，在全国——甚至全球范围内——他是当仁不让的民族英雄，也是不可小觑的新兴力量。他根本不需要复辟帝制。这个动作，完全不符合逻辑。

所以我一直觉得，他其实是想问全体国民一个问题：“你们到底想要君主立宪呢、还是想要共和呢？想要君主立宪，我可以当形式上的皇帝，想要共和，我可以当总统。”

从历史环境来讲，毫无疑问，这恰恰是当年“激进革命派”和“温和渐进派”激烈争论的地方。而作为袁世凯，面对双方的唇枪舌剑软磨硬泡，他实在无意决定孰是孰非——其实这个问题到今天都没有标准答案。所以他选择把决定权交给老百姓。这其实是最聪明的战术：只要跟进民意，无论老百姓选哪一个，他自己都旱涝保收。

但是，袁世凯能够得到国民反馈的渠道十分有限，只有纸媒，所以他才十分认真地研究每一份报纸。而这个动作暴露了他的软肋，导致他身边的复辟派，专门给他准备了每天歌颂称帝的报纸。这样，他们用纸包着火，糊里糊涂包了一百天。又是一个“关键时刻选错路”的无限循环播放模式。

另外一个细节，是一位微信朋友几年前提到的，就是国旗。双十节成立的国家，是五色旗。在历史上，它被高举青天白日旗的政府，用军事政变颠覆了。作为高举反旗的人，这个新的军政府需要通过诬陷“袁世凯复辟”来正当化自己的行为；作为胜利者，他们需要用同一个借口、在未来的日子里继续来文过饰非。

这么看，大家其实会发现：历史，真的太吊诡了！

但是还有一个细节需要讨论：袁世凯为什么要探讨“君主立宪”？我觉得，那是因为中国人太不熟悉民主了。

任何彻底的改革，都需要一段时间的稳定发展。我觉得，大概需要20年。就是说，让一代人慢慢成长起来。

前朝教育的结果，会顽强地留在所有人的脑子里。想改变社会的思潮，唯一的办法就是等，等脑子里有前朝思想的人一个一个离开这个世界。

这样，在民主化的地方，经过一代人，大家才会慢慢相信“民主是好东西”，然后纳税人逐步讨论如何提高全社会的民主化程度。

反过来，独裁的地方，也至少要经过二十年，大家才能相信“独裁是好东西”，然后大家慢慢等待独裁者如何提高全社会的独裁程度。

当完整的一代人在“我们挺好”的环境中成长起来时，不等上六十年，这批人是无法被淘汰出局的。所以在我看来，与其说“中等收入陷阱”，不如说意识形态升级过程中“卡壳陷阱”。

有一个例外，应该是当年的日本。因为美国占领军司令部直接负责审查每天的报纸，他们抹去了所有民族主义的情绪，也抹去了对西方的批评，却放过关于政治、政府、公共事务……的所有讨论。所以，日本只用了七年，就完成了民主化进程。于是，麦帅于1952年宣布“还政于日本国民”。

可惜，双十节大放异彩的袁世凯，没遇到麦帅，也没能让全社会在一个方向上稳定发展二十年。民族的大不幸呀……

郑经卫

2020年10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