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julie wang
女儿高扬（Jessica）是1987年的最後几天到美国的，那年她四岁。那个年代在中国是不过圣诞节的。1988年的圣诞节,是她第一次体验这个在西方国家最重要丶最隆重的节日。
那年圣诞节，我们提前两个多月就开始被周围浓厚的圣诞气氛感染着。有一天我跟女儿聊天时逗她说：“在美国，圣诞老人会在圣诞夜给所有的小朋友送礼物。如果特别听话的小朋友，会送三件礼物；如果多数时间听话，个别时候不听话的送两件；如果一半时间听话，一半时间不听话的只给一件；如果多数时间不听话的孩子就没有礼物了”。停了一下我问女儿：“你觉得圣诞老人今年会给你几件礼物”？
没想到女儿竟然很不好意思地说：“今年我可能没有礼物，明年我再努力吧！”
我对女儿说“今年圣诞老人送不送你礼物都没有关系，爸爸丶妈妈会送一件你最喜欢的玩具做为圣诞礼物。”离圣诞节还有一个多月，我们就开始带女儿选圣诞礼物了。她别的都不要，非要买一种绒毛做的泰迪熊不可， 我说：“你大大小小已经有好几只玩具熊了，为什麽不选别的玩具呢？”我当时有一种很可笑的想法——认为这种所谓绒毛玩具对孩子的智力开发没有任何帮助，不必浪费金钱和时间。於是，一直拖着没给她买。直到有一天，我们的一位美国朋友Gary来访时听说了这件事，马上要拉着女儿去买。我们告诉他：离我家最近的商店已没货了。他就拉着我女儿去另一家店，结果那家店也卖完了。他对我们说：“我非常遗憾，因为这是Jessica 最喜欢的圣诞礼物，而这个要求又不过分，为什麽当时不给她买呢？如果我早一点知道，一定会马上给她买的。”这时我才非常後悔：让孩子选一件她最喜欢的圣诞礼物，为什麽不能满足她？而且她的要求又不过分。後来我才慢慢明白，在我们大人眼里那些玩具熊都长得差不多的，但在孩子的眼里，是完全不同的。泰迪熊是一种非常流行的玩具，孩子们都很喜欢。自那以後，女儿要的泰迪熊玩具仍然是我的一个心结。每当我听到泰迪熊的名字或在玩具店看到它时，心里仍然会感到内疚。今天我有能力买一大堆泰迪熊, 但有什麽意义呢？女儿一个也不需要了。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对她说：“Jessica， 妈妈永远欠你一只泰迪熊玩具。”
高扬儿时开心地在收看圣诞礼物
女儿7岁那年，我们送她回中国去学中文。快到圣诞节的时候，她在电话里非常认真地说：“妈妈，我回到中国来没有告诉圣诞老人，如果他把礼物送到美国的家里，你就帮我收起来。” 我说：“你觉得圣诞老人不知道你在中国吗？”她说：“好像这里的小朋友都没有收到圣诞老人的礼物，也许中国太远了。”我也非常认真的说：“如果圣诞老人把礼物送来，我一定帮你收好，等你回来。”我曾看过一个统计说，在美国，小孩子大约在8－10岁左右会知道圣诞老人是一个神话故事。我无法预知女儿会在什麽时候揭开这个谜底，但我希望她越晚知道越好。因为这里充满了孩子们美好的遐想，而这种想象力是我们这些成年人所望尘莫及的。记得有一次我问女儿：“圣诞老人怎麽可能在一个晚上给那麽多小朋友送礼物？”她很天真地说：“圣诞老人是在空中飞的，他飞的比光还快呢。”接着我又问她：“圣诞老人哪来的这麽多礼物呢？”她说：“圣诞老人在北极有一个好大的玩具工厂，他今年圣诞节给小朋友送完礼物以後，就会马上回到北极赶做明年的圣诞礼物了。”我认真地点着头表示赞同。多麽天真丶可爱的答案！。我就这样一年又一年的和女儿一起，共同沉浸在圣诞老人的神话里。
女儿在中国学了一年中文後又回到了美国。那年圣诞节即将来临的时候，女儿突然注意到客厅的壁炉被沙发挡住了。於是她非常着急地对我说：“妈妈请你一定要把沙发搬开，因为圣诞老人要从烟囱进来给我送圣诞礼物。”我说：“没关系的，如果圣诞老人发现烟囱被挡住，可能就放门口了。”她非常认真的说：“不行，圣诞老人只能从烟囱进来，如果进不来的话，他就会把给我的礼物带走了”。我看她那副认真丶着急的样子，马上把沙发搬开，她这才放心去睡觉。
来美的最初几年，我很发愁没有更多的人送女儿圣诞礼物而让她失望，因为美国孩子有爷爷丶奶奶丶爸爸丶妈妈丶姑丶姨丶舅丶叔等一大堆亲戚送礼物，而女儿只有爸爸妈妈和她心目中的圣诞老人送礼物。为了充数，我就把圣诞老人的礼物加码，（因为我曾经在第一年跟女儿讲过，最听话的孩子圣诞老人会送三份礼物。）我每年准备的三份圣诞老人送她的礼物，都用不同的包装纸包起来。女儿直到10岁的时候，她还天真地相信着圣诞老人来为她送礼物。我很担心她这种美好的梦想被惊破。
可不久後的一个圣诞节，我们带她去朋友家做客时，女儿的梦终於被惊醒了。去了後，我们几个大人正在一起聊天；女儿和一群孩子在屋子里追逐打闹。不一会，女儿突然跑过来问我：“妈妈，小佩他们都说没有圣诞老人，还笑话我太傻了。”我听後一楞，还没想好如何回答，她又跑开了。在回家的路上，她又跟我讲起小朋友告诉她说：“根本就没有圣诞老人送礼物，圣诞礼物都是爸爸丶妈妈送的……”。我问: “ 那你怎麽想的呢？”她说：“我过去就有点纳闷，为什麽圣诞老人每年都知道我喜欢什麽玩具呢？我在咱们家的壁橱里看到的几种包装纸，为什麽都和圣诞老人送我礼物的包装纸一模一样呢？” 其实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当女儿知道圣诞老人是一个美好的神话後，并没有表现出过分的惊异或失望，至此我这个当妈妈的，也就释怀了。
2018年高扬站在好莱坞艾美奖领奖台上
再往後的圣诞节，我们意外地收到了女儿送的圣诞礼物。她送给爸爸的礼物是一只小兔子抱着一根大胡萝卜（因为爸爸是属兔子的，难得她小小年纪能记住爸爸的属相）；她送给我的礼物是一只可爱的小熊（她知道妈妈喜欢熊）两个礼物都是泥塑的，小小的不足2寸高。她还用一张绿色的包装纸，把送爸爸的小兔子包了起来；用红色的包装纸把送我的小熊给包了起来。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们还保留着这两个小泥塑，因为这是女儿送给我们的第一个圣诞礼物。
再後来，女儿长大了，上大学了，从家里搬了出去。但是我们每年还是和以前一样，过了感恩节就开始在家里装饰圣诞树了。我们把相互送的圣诞礼物都摆在树下，只等着圣诞节那天高高兴兴地拆开各自的礼物。圣诞树也随着我们的生活条件的变化而变化，从最初一棵小小的可以每年重复使用的塑料树，变成了真正的松树，而且我们选的松树也一年比一年高，一棵比一棵大。有一年圣诞节，我们正准备安装圣诞树的时候，女儿突然走到我面前，非常认真的跟我说： “妈妈，我们每年的圣诞树只用一个月，就把一棵活生生的树给砍了，既不环保，又浪费。我建议还是买一棵能重复使用的塑料树吧。”我听後，先是一惊，因为从来没有把这棵树和环保联系起来。细想一下，女儿说的非常有道理，她真的是长大了，可以给我们这些所谓的“大人”一些新的启示了。从那以後的圣诞节，我就开始使用高度丶大小适合我家的塑料圣诞树，我们再也没用过真正的松树做圣诞树了。
2018年的圣诞节前，女儿又给我上了一课，她打电话来跟我讨论圣诞礼物的事，我以为她想问我们需要什麽礼物？而她的问题是我没有想到的。她说：“妈妈，跟你和爸爸商量一件事好吗？我想把今年给你们买圣诞礼物的钱捐给一个慈善机构，你们同意吗？”我特别高兴地回答说：“不用跟爸爸商量，我们完全赞同。”圣诞节那天，亲朋好友都围坐在圣诞树周围，大家高高兴兴地打开相互赠送的圣诞礼物，而来自我们女儿的礼物是一封信——是那个慈善机构给我们的感谢信。拿着这封信，我心里感慨万千，女儿不仅长大了，而且成熟了，更重要的是她的视野更加开阔，胸怀更加宽广了。
我为有这麽一个好女儿感到骄傲和自豪！我会把这份让我最感动的圣诞礼物永远保存在心里。
这是高扬送给妈妈最好的礼物
作者简介：王维民，洛杉矶华人作家协会理事，1996年开始写女儿成长的故事，以及对中美文化教育的比较和探讨。在与女儿一起成长的过程中颇有心得和感悟，文章在不同的报刊丶杂志发表并在网络转载。她写的“母女之间”曾获《人民日报》海外版“中国孩子在海外”徵文比赛二等奖，并被收入《中国孩子在海外》一书。
